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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5章 暗流
  秦慕白走了不过几天,褚遂良便到了兰州。

 当时,负责留守兰州的关西军主将庞飞正在城外练兵马,听报得知褚遂良驾到,心中便是惊弹了一回:恩师料事如事,前脚刚走,朝廷便来了人。褚遂良,可是当今朝廷重臣、皇帝的直系心腹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他比长孙无忌甚至更加亲近皇帝。

 能让他亲自出马的,定然不是小事。

 刺史肖亮等人已经将褚遂良进了都督府,便来请江夏王与庞飞。庞飞只得离了军营,去见褚遂良。

 庞飞到了都督府的时候,李道宗与肖亮等人已经在陪褚遂良一同饮茶了。李道宗是皇族,辈份也比褚遂良要高,因此直言不讳的问,褚相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,有何贵干?

 褚遂良风清云淡的轻松微笑,随口说,奉皇帝口谕,来兰州看看。

 “看看?”李道宗都怔了一怔,随即笑道“那兰州…好看吗?”

 “好看。”褚遂良也就顺坡下驴,笑道“市井商肆整齐罗列,郊野牧草牛羊成群。城池磅礴军伍威壮,百姓丰足民风和美。兰州历年来皆是边之地,短短不过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了这样,真是令人惊叹!”

 李道宗听了不冷笑一声“褚遂良,你就不用跟本王练嘴皮子了。你既是奉旨而来,那就直说吧!”

 “王爷恕罪,微臣的确没有圣旨。”褚遂良拱手陪了一礼,苦笑道“陛下口谕,原话即是——你去兰州看看吧!”

 众皆哑口无言,李道宗更是愣了。

 正在这时庞飞进来了,先参过了礼。

 褚遂良上下打量他,问道:“庞将军好生英武,不愧是秦少帅的门生,名师出高徒啊。”

 “褚相公过奖。”

 “嗯…秦少帅呢?”褚遂良就问了。进了都督府半天,居然没看到秦慕白。

 庞飞作惊愕状“难道没人告诉褚相公,少帅已于数之前率军西征了吗?”

 尽管褚遂良常年跟随在皇帝身边,早已练就了一身“天塌不惊”的从容本事,可是听到庞飞这句话,他都着实愣了一愣。

 因为的确是没人告诉他。在都督府里坐了这半天,他没主动问起,就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吐半点多余的东西。

 显然,堂中的这许多人已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团体,就算他褚遂良是当今宰相重臣是皇帝心腹,到了这里也没人去巴结奉诚他,或是找他套近乎。

 就这样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,让褚遂良心中顿时意识到:兰州绝对不同于一般的地方州县。这里的将军官员们彼此相当的团结,主心骨更是相当明确。秦慕白在这里的威望与影响力,已是无人可及。按照某个大逆不道的说法,那便是兰州已是“只认秦郎不知皇帝”

 “哦,是本王扯着褚相公闲聊,一时忘却了。”李道宗何等老滑的人物,当即出来圆场,笑道“褚相公,皇帝陛下不会不是派你,专程来看秦慕白的吧?那你可能要白跑一趟喽!——你的腿脚要是再快几分,便能赶在他出征前堵住他。”

 “堵?”褚遂良微然一笑“褚某,为何要堵秦少帅呢?”

 “噢,你看看,本王读的书少,又有些用语不当了,褚相公千万不要往心里去。”李道宗呵呵的笑道。

 “岂敢、岂敢。”褚遂良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不快或是情绪波动,依旧谈笑自若的道“其实陛下派我来,也不是什么十分秘密的事情。他就是让我来看望一下公主与驸马。他老人家说,公主离京多时,德妃娘娘十分相信。尤其是公主诞下麟儿后,陛下与娘娘都还未曾见过。因此…”

 “陛下是要秦慕白带着公主与小郡主一同回京吗?”

 “正是。”褚遂良点头,但马上补充道“但陛下没有半点强制的意思,完全由得少帅自己决定。陛下还特意明说,如果少帅军务繁忙或是仍有别的事情要处理,就不必急于一时。非得是少帅完全有了空闲,再去长安省亲一趟即可。”

 “哦,原来是陛下家事啊!…那我等也就便知道太多了。”李道宗呵呵的笑“庞飞,还不快请褚相公,去拜见公主殿下?”

 “是!褚相公,请!”庞飞上前延请。

 “那褚某就先去拜会公主殿下了。诸位,褚某先行告辞!”褚遂良施礼而退,众皆相送。

 李道宗托着一盏茶慢酌细饮自顾寻思,眉间一直拧起个大疙瘩。刺史肖亮轻脚走过来,低声问道“王爷,是否要将褚遂良来过兰州的事情,报知秦少帅?”

 李道宗托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,冥思,尔后道:“不用了。”

 肖亮微微吃了一惊“当真不用吗?…这种事情,好歹让少帅心里有个数吧?”

 “秦慕白领兵出征了,就让他安心打仗。原本无事,我们不要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,惹人生疑。”李道宗将茶盏往桌上一顿“秦慕白这小子,现在已经混得比狐狸还了!你我都还没有想到的事情,他早在肚子里琢磨了八百遍——他要是心里没数,会走得这么急吗?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咱们就不用瞎心了!你没听到褚遂良刚才的话吗?皇帝,也只是十分委婉的‘请’公主与驸马回京省亲小住几天,并非是下达的圣旨。这里回旋的余地可就大了。而且这是皇族家事,我们外人不能掺合。记住,褚遂良刚才在堂上所说的每一句话,都要保密,不可外!”

 “是,下官记住了。”

 李道宗摸了摸胡子,突然又古怪的一笑“要是秦慕白在兰州,说不定碍着面子,还真的会被褚遂良给弄回京城去。现在倒好,他脚底抹油先溜一步,褚遂良扑了个空——剩下一个天王老子都奈何不得的高公主,我看他褚遂良如何应付!”

 庞飞领着褚遂良到了大都督府后宅,专程拜见公主。庞飞机灵,先将褚遂良请到堂上奉茶,然后说是去请高公主。却将其中的一些曲折利害,先对高公主说了个清楚。

 高公主一听,顿时恼上心头,恨恨道:“偏就是这些倿臣,只知道离间我们君臣父女之情!说什么请我们回京小住,不就是嫌慕白功高震主了,要将他弄回去削他兵权吗?”

 “公主息怒。”庞飞急切的低声道“这是外人进谗还是陛下自己的主意,还犹未可知。毕竟,褚遂良只是说请公主与驸马回京省亲小住,而且都不是强制的,这是人伦常情无可挑剔。由此可见,就算这主意是陛下自己的,陛下都是十分谨慎,就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”

 高公主眼睛一亮,轻轻的点了点头“也是…既然如此,我更加不能发火或是将话挑明了,反倒显得我们心里有鬼。不过,我父皇越是这样小心,我这心里就越是忐忑。按他老人家的一贯作风是雷厉风行。现在他却对慕白如此谨慎…庞飞你说,你师父是不是真的功高震主了?”

 庞飞怔了一怔,吐道“多少…可能会有一点吧!毕竟…拿下了整个一个高原国家啊,吐蕃比当初的突厥汗国也要强大得多!”

 “瞧你这没出息的样!”高公主恼火的瞪了他一眼“带路!我去见褚遂良!”

 褚遂良见到高公主,头就拜“微臣拜见公主殿下千岁!”

 “褚相公免礼。”高公主恢复了往日在皇宫之中的傲慢与尊荣,款款坐下来,面带雍荣微笑的道“褚相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,驸马却未能出郭远,还请恕罪。”

 褚遂良忙道:“公主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,微臣岂敢让驸马出?”

 “你是天使皇差嘛,慕白出去接你是应该的。”高公主继续微笑道“只是可惜,慕白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领兵出征去西域了。那里正打仗呢,打得不可开。本宫听说,苏定方先是胜了几阵,后面战局就有些胶着了,恼得慕白整回了府中也是念叨个没完,生怕辱没了陛下交给他的差事。这不,他不放心,自己领兵去了。”

 “驸马为君为忧为国操劳,实在是股肱社稷之臣。”褚遂良打着花应府。他何尝不知道,眼前这位高公主是天字第一号大刺头,连皇帝都拿她没辄。惹了谁都好,千万别惹她,或是落下什么话柄在她手上。

 “噢,本宫还没有问,褚相公来此何干呢?”高公主笑眯眯的问道。

 褚遂良深了一口气,说道“微臣奉陛下口谕,请公主与驸马回京小住几。陛下说,公主离京甚久,德妃娘娘甚是想念公主殿下,更想看看素未谋面的小郡主…”

 说到德妃,高公主心里就隐隐的触动一些衷肠,她又何尝不想念远在长安的母亲?

 “父皇和母妃,还好吗?”她柔声问道。

 “好。陛下与德妃娘娘都好。”褚遂良小心的答道。

 “我也十分想念他们哪…”高公主长声叹息站起身来,缓缓的踱步,说道“但是小笛儿还太小,我担心她经不起旅途的劳累。再加上她近身体欠恙,我担心她在路上…”

 褚遂良心中惊了一弹——听公主这口气,并不想回京城!

 此时,褚遂良心中就飞快的琢磨开了:来得不巧秦慕白已经先走了一步,也不知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刚好赶巧。不管怎么样,我是肯定请不回秦慕白了。既然秦慕白回不了京城,那我更不能单独请高公主与小郡主回去了——要是让秦慕白知道了,还不以为我是将她们当作人质押回京城的啊?万一因为这件事情而惹得他对皇帝与朝廷心生忿意,那我褚遂良岂不成了大大的罪人?…再者说了,皇帝的这道口谕本就下得模棱两可,没有强令秦慕白与高公主下一定要回去——皇帝都不愿意出口得罪这两人,我褚遂良何苦夹在这中间做傻事?万一到时候皇帝与驸马之间有了矛盾,到头来我褚遂良可就两面不是人了!

 这皇族家事,就是难掺合!

 想及此处,褚遂良心中已有主意。他面的对高公主道:“公主殿下所虑不无道理啊!想来郡主殿下不过方才周岁,从兰州去长安,迢迢千里,这旅途之苦就是成年人也难以消受,更何况小郡主还年幼带恙。”

 “是啊!哎…!”高公主摇头叹息“离京多时,本宫亦是十分想念长安,想念父皇与母妃,更希望与小笛儿能够一同在父母膝前承。原本,本宫不止一次的催促过驸马,让他打完了吐蕃一役就陪我们一起回长安。本来他也答应了,谁知道西域又事发——褚相公你有所不知,驸马一向以国事为重,从来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。因此,本宫也是无可奈何。只好等驸马远征归来,再同他一起带着小笛儿,回京去向父皇与母妃请罪了!”

 “暂时,也只好如此了。”褚遂良轻叹了一声,说道“忠孝难两全,秦驸马也的确是不容易啊!——敢问公主殿下,微臣就将公主方才所说的原话回复给陛下,可否?”

 “可以。”高公主微笑的点头“顺便,有劳褚相公回去的时候,捎去本宫与小笛儿的画像。就说,小笛儿很乖巧,比本宫小时候听话多了。”

 “是,微臣一定带到。”

 如此,褚遂良也就没有再多说。这一趟,算是白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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